第6章:分餐的家(1 / 1)

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天,刘晚抱着晓晓踏上最后三级台阶时,手机电筒的光忽然晃到门楣上褪色的“福”字。那是去年王秀莲非要贴的,金粉掉了大半,露出底下泛黄的纸基,像块结痂的疤。

钥匙插进锁孔时,屋里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。推开门的瞬间,王秀莲正把一摞青瓷碗塞进橱柜最底层,见她们进来,手顿了顿,塑料筐在瓷砖上磕出刺耳的声响。

“回来了。”她没看刘晚怀里的晓晓,转身从消毒柜里抽出两双筷子,“我把你们的碗筷收厨房角落了,刚生了孩子的人,带着一身晦气。”

刘晚的手指猛地收紧,婴儿背带的卡扣硌进锁骨。晓晓在怀里动了动,小鼻子皱了皱,大概是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炖肉香。她出门前特意炖了排骨,想着张磊今天出差回来,一家人能吃顿热乎的。

“妈,医院都说了……”

“医院懂什么?”王秀莲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拍,竹筷的毛刺扫过桌面,“老祖宗的规矩,月子里的女人不能上主桌,不然一家子都得走霉运。”她掀开砂锅盖子,白气腾地涌起来,肉香混着八角的味道漫了满屋子,“你就在厨房吃吧,我给你端过去。”

刘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,晓晓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刚才在楼下被邻居家的狗吓了一跳,这会儿刚睡着。她咬了咬下唇,没再争辩,抱着孩子往厨房走。

厨房的角落堆着扫帚和拖把,瓷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油污。王秀莲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张折叠小桌,腿子还瘸着一根,得垫着块砖头才稳当。两只碗孤零零地蹲在桌角,碗沿沾着圈没洗干净的酱油渍,像是上顿吃剩的。

“爸呢?”刘晚把晓晓放进婴儿车,轻声问。

“在里屋看电视呢。”王秀莲端着砂锅跟进来,排骨块重重地落在碗里,汤汁溅到桌布上,“你快点吃,等会儿张磊回来了,我还得给他热酒。”

刘晚没应声,拿起筷子时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。她坐月子的时候,王秀莲也是这样,把她的饭菜端进卧室,说怕她喂奶时吵到张父看报。那时候张磊总说“妈是为咱们好”,她信了。可现在孩子都三个月了,怎么还成了“晦气”?

正喂晓晓喝温水,客厅门被推开,张磊的声音撞进来:“我回来了!”

刘晚心里一紧,像是抓住了根浮木。她站起身想出去,王秀莲却堵在门口,手里拿着瓶二锅头:“你爸等着呢,让他先吃饭。”

张磊走进来的时候,刘晚刚把晓晓放进婴儿床。他放下行李箱,凑过来想抱孩子,王秀莲一把拉住他:“洗手去!一身灰,别碰孩子。”

张磊嘿嘿笑了两声,挠了挠头,转身进了卫生间。水声哗哗响着,刘晚听见王秀莲在客厅说:“你可算回来了,这几天家里都快翻天了,刘晚非要给孩子买进口奶粉,一罐就三百多……”

餐桌那边传来张父的咳嗽声,接着是粗哑的嗓门:“丫头片子养那么精细干嘛?浪费钱!我看喂米汤就行,当年张磊不就是喝米汤长大的?不也长这么高?”

刘晚的筷子“当啷”掉在桌上。她猛地站起身,折叠桌晃了晃,差点翻倒。婴儿车里的晓晓被惊醒,瘪着嘴开始哭,声音像只受惊的小猫。

“爸,晓晓是您孙女啊!”她的声音发颤,“现在哪个孩子不喝奶粉?她还小,肠胃弱……”

“孙女怎么了?”张父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走出来,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,浑浊的眼睛扫过刘晚,“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,将来还不是要嫁出去?养那么金贵,将来能给你养老送终?”

“爸您怎么能这么说!”刘晚的眼泪涌上来,“都是您的骨肉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,吃饭呢,吵什么!”王秀莲把酒杯往张磊面前一推,“你爸就是随口说说,刘晚你也是,当妈的人了,怎么还这么不懂事?”

张磊刚坐下,闻言抬头看了看刘晚,又看看王秀莲,拿起酒杯抿了口:“爸也是为咱们好,奶粉是贵了点,要不……下次买国产的?”

刘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,慢慢往下沉。她看着张磊,这个在她生孩子时握着她的手说“以后我护着你”的男人,此刻正低着头,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排骨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
“张磊,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最后一点希望,“你看妈把我们的碗筷放哪儿了。”

张磊的动作顿了顿,没说话。王秀莲立刻接话:“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?刚生了孩子的人,身子虚,万一过了病气给你爸怎么办?他年纪大了,经不起折腾。”

“我没有病!”刘晚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晓晓也很健康!医院的体检报告都在……”

“医院的报告能信?”张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,“我看就是你心思不正,生不出儿子,就想在丫头片子身上找补!我告诉你,我们老张家可不能断了香火!”

晓晓哭得更厉害了,小脸憋得通红,小手在空中乱抓。刘晚赶紧抱起孩子,轻轻拍着她的背,眼泪掉在孩子柔软的头发上。她看着餐桌上那三个人,他们正其乐融融地讨论着张磊出差的见闻,好像厨房这边的争吵和哭泣,只是窗外无关紧要的风声。

“张磊,”她抱着孩子走出去,站在餐桌旁,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就不能说句公道话吗?”

张磊的脸涨得通红,放下酒杯站起身:“我……我去打个电话。”他绕开刘晚,快步走向阳台,塑料门被他“砰”地一声拉上。

刘晚抱着晓晓站在原地,客厅的灯光惨白,照在她身上,像结了层冰。王秀莲和张父继续吃着饭,排骨的香味钻进鼻子里,却让她一阵反胃。

阳台上传来张磊压低的声音,断断续续地飘进来:“妈……我知道你委屈……她年轻,不懂事……您别往心里去……我会说她的……”

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扎进刘晚的骨头缝里。她想起刚怀孕的时候,张磊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,说不管是男孩女孩,都是他的宝贝。想起生孩子那天,他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,见她出来,红着眼睛说“辛苦了”。想起她提出请月嫂,王秀莲说“浪费钱”,张磊说“听妈的”;想起她想买婴儿床,王秀莲说“跟大人睡就行”,张磊说“妈是过来人,有经验”。

原来那些“听妈的”“有经验”,不过是他躲在后面的借口。

晓晓还在哭,小嗓子都快哑了。刘晚抱着她,一步步走回厨房,把那两只沾着酱油渍的碗扔进垃圾桶。折叠小桌被她一脚踹翻,瘸腿的桌角在瓷砖上划出长长的印子,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。

她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,是结婚时买的,天蓝色的外壳,边角已经磨白了。她把晓晓的 diapers、奶瓶、几件换洗衣裳往里塞,动作很快,手指却一直在抖。

阳台的门开了,张磊走进来,看到地上的狼藉,愣了愣:“你干什么?”

“我带晓晓回娘家。”刘晚拉上拉链,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。

“你疯了?”张磊抓住她的胳膊,“大晚上的,你去哪?”

“去哪都比在这强。”刘晚甩开他的手,指尖触到他手腕上的婚戒,冰凉刺骨,“张磊,你看清楚,这是你的家,不是我的。”

王秀莲和张父也跟了过来,王秀莲叉着腰:“刘晚你别给脸不要脸!翅膀硬了是吧?敢跟长辈顶嘴了?”

张父在后面咳嗽着:“反了反了!我们老张家没你这样的媳妇!”

张磊夹在中间,脸涨得通红,看看刘晚,又看看父母,急得满头大汗:“刘晚你少说两句!妈和爸也是为了咱们好!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?”

“好好说?”刘晚笑了,眼泪却掉了下来,“说你们把我当外人?说你们嫌弃我的孩子是丫头片子?还是说,你这个当丈夫的,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?”

她抱起婴儿车,转身往外走。张磊想拦,却被王秀莲拉住:“让她走!我看她能去哪!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,离了男人能活?”

门被带上的瞬间,刘晚听见张磊在屋里喊:“妈!”声音里带着点委屈,更多的却是无奈。

楼道里还是黑黢黢的,刘晚摸出手机,电筒的光打在台阶上,一步一步往下挪。晓晓不知什么时候不哭了,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,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。

夜风从楼道窗灌进来,带着点凉意。刘晚站在楼下,抬头看了看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什么也看不见。她抱紧怀里的孩子,转身走向小区门口,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,像个孤独的惊叹号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是张磊打来的。她看了一眼,按灭了屏幕。风掀起她的衣角,她忽然想起刚结婚时,张磊也是在这个楼下,把她抱起来转了三圈,说:“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

那时候的风也是这么吹着,只是那时候,她以为他说的“我们”,是真的包括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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